物种多样性

首先是离我们最近的物种多样性（Speciesdiversity）。这是生物多样性中最容易理解的一层，也是存在我们身边的一层。

地球上已经被科学描述的物种接近150万种，而有些科学家认为实际上的物种数目可能是该数字的10倍。世界上所有已知和未知的物种共同构成着我们的物种多样性。

不同的物种也正是人类认识世界的基础，这不仅反映在人类的历史上，更反映在每个人你的成长过程中。

什么是树，什么是草，苹果梨子鸡鸭猫狗。身边的动植物所体现的生物多样性，正是我们认知的开端。

世界上动物物种的多样性 /图片来源z616578.vo.msecnd.net

作为一个孩子，我们都曾充满着自然的属性，但随着成长，随着我们日渐让自己全身心地融入人类自己创造的社会生活中，大自然的一切愈发渐行渐远。

以致于我们常常忽略了即使是在我们的身边，高度人类化的世界中，野生动物和植物依然存在，而且在某些情况下，它们依旧顽强构建着自己的自然世界。

即使身居闹市，当你停下脚步驻足片刻，一定有会有鸟儿从附近飞过。即使是像上海这样的特大城市，竟然还有近五百种野生鸟类栖居其中。

而除了鸟类，以黄鼬、刺猬、貉为代表的哺乳动物也不时闪现，夏夜里蛙蛇类等两栖爬行动物隐秘的身影，也不时提醒着我们，即使在钢筋水泥的城市也能拥有自然的温情。

即使是城市中心地带，树梢上的棕背伯劳 / 摄影 何鑫

城市里的绿色空间，乃至一片暂时的荒地，都为在城市生存的野生动物们提供了繁衍生息的空间。这就是物种多样性的蓬勃生命力。

而且这还是我们看得到的物种多样性，那些我们更少留意的小型生命更占据着城市空间的不同角落。

例如，土壤中涵盖着数量级巨大的细菌、真菌、原生生物和线虫，还有大量的跳虫、螨类、多足类和各色昆虫等节肢动物。它们的生物量甚至超过了我们日常所关注的陆地上的大型动物。

土壤中的食物链 /图片来源：countryworkforce.com

城市尚且如此，荒野更不必说。虽然在人类文明的繁盛过程中，地球上有太多的荒野之地被人类所利用、蚕食、占据和改造了。

但毕竟总有一些空间仍然被自然所占据，在那些相对人迹罕至的山峦、密林、湿地和海洋中，相对不受干扰的自然世界依然存在着，并始终迸发着勃勃生机。

那里的野生动物，我们有些也许耳熟能详，有些也许闻所未闻，有些甚至也许还有待发现和确认。这就是这颗蔚蓝色的星球最动人之处，其中蕴含着的无穷的物种多样性，这是我们目前唯一拥有生命的星球。

非洲稀树草原上的犀牛与大象 / 摄影John Downer

对于人类而言，物种多样性给予了我们难以估量的价值。

尚且不说人类数万年来直接从自然界的不同物种身上所获取的生存所需的粮食、蔬果、肉类、毛皮和医药，即使是如今看似已经高度发达的人类社会，我们依然需要直接从自然界获取大量的食物资源、建筑材料和工业原料等生活必需品。

更不必说每个物种所具有的独特的生态服务功能，我们所呼吸的氧气、获得的清洁水源和相对稳定的气候，都离不开大自然各个物种的贡献。

而脱开人类而言，大自然的万千物种并不是为了人类而存在，它们都在大自然中都拥有平等的位置，它们本身的演化历史和存在就是价值。

婆罗洲猩猩这样的物种在自然界中的价值不能以对人是否有用来衡量 / 摄影 何鑫

基因多样性

而生物多样性的第二个层次，遗传多样性或者基因多样性（Genetic diversity），听起来有些高深莫测。而实际上，我们每个人都享受着遗传多样性为我们提供的好处。

正是由于每个物种都蕴含着遗传变异的潜力，才赋予了人类生存所必须的一切食物基础的来源——农作物的栽培和家养动物的驯养，无一不是人类利用遗传多样性为自己的生存和繁衍所谋得的。

不同犬类品种虽谈形状差异明显，但在生物学种仍然属于同一物种狼的亚种 / 图片来源：Parker, H. G. 等, 2004.Genetic structure of the purebred domestic dog.Science304:1160-1164

对于植物而言，在传统农业中，人类经过多代的人工选育，代替自然选择，获得了能够支撑文明发展的、具有良好性状和高产量的农作物品种。

而在现代农业中，这一过程被极大的加速了，远缘物种的杂交是我们获得了数以千计的水稻、小麦、土豆品种，而这些粮食问题的解决正是支撑现代文明的基石。

不断经历遗传改良的稻米称为支撑人类文明的重要食物来源 /图片来源：geneticliteracyproject.org

而在动物中，人类历经数千年也才驯化的数个家畜和家禽物种，对我们的生活有多重要，大家只要看看自己每顿餐食里面所消耗的蛋白质，就能所窥一二，更不必说这些驯化动物在为人类提供食物之外，在其他方面为我们所提供的巨大帮助。

家鸡不同品种的系统发育树反映着家鸡的遗传多样性 /图片来源：gifu-u.ac.jp

至于在科学研究中，对于模式生物果蝇、拟南芥、小白鼠等的遗传变异的研究，更是蔚为重要，不断为人类揭示了生命的奥秘。

这一切都是遗传多样性的表现。每个物种都是千万年演化的产物，都拥有自己独特的遗传基因。

对于不同物种遗传信息的深入挖掘，我们才有可能像从自然界获得青蒿素一般，取得与疟疾这样的疾病进行抗争的钥匙。

自然界的每个物种都可能具有这样的潜在价值，我们有义务为子孙后代保存这样的基因宝库。

诺贝尔生理学和医学奖获得者屠呦呦和青蒿素/图片来源：blog.aspb.org

而脱离开人类的需求，遗传多样性的存在正是物种不断演化、新物种不断产生的基础。

地球数十亿年的生命演化历史，正是遗传多样性在永不停歇的自然选择下所赋予的。

对遗传多样性的研究可以揭示一个物种的演化历史，它们究竟如何起源和分化，从而实现进一步分析不同物种在未来的演化潜力，这对于保护人类生活所需以及赖以生存的种质资源十分重要，也对保护濒危物种尤其关键。

地球生命的演化历史 /图片来源：themeister.co.uk

生态系统多样性

生物多样性的第三个层次是生态系统多样性（Ecosystem diversity）。其实，这个层次的多样性显而易见。我们都知道不同的动物生活在不同的环境中。

在生态学中，包括动物在内的一切生命，同一物种占据一定时间和空间的集合体就是种群。而在一个特定的地区内，不同生物种群所组成的集合体则是群落。而生物群落与其相关的物理化学环境形成的总体就组成了生态系统。

加拉帕戈斯群岛独特的生境赋予了这里独特的生物群落 / 摄影 何鑫

在生态系统中，每一个物种都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它们都有着自己对于食物、温度、水和其他资源的需求，任何一种资源都会成为限制这个物种种群大小和分布的因素。

而在不同的生态系统中，越靠近赤道，物种的种类和数量也越多。热带雨林和珊瑚礁这样的生态系统承载着全球已知物种的一半多以上。

而对于大对数物种而言，它们所栖居的环境的是特异的、局限性的。即使是能够飞行的鸟类，在全球的一万多个种类中，也有四分之一局都是地方性鸟种。而全球的植物有一半以上只限分布在一个国家之内。

震旦鸦雀，中国东部沿海湿地的代表鸟类，高度依赖沿海芦苇生境 / 摄影 何鑫

这也就引出了保护生物多样性的关键问题所在，如果我们要保护这样的多样性，仅仅保护单个的物种，或者仅仅只保护着单个物种的部分个体以维持其遗传信息，是远远不够的。

栖息地保护

物种只有在自身的自然栖息地中才能实现真正健全的保护。而且在这样的保护过程中，每个物种都必须大于其最小存活种群，才能实现长久的存活。

所以，在这样的概念下，我们保护生物多样性，需要保护的是一个物种健康发展的种群，需要保护能够维持它们发展的栖息环境。

东北虎和雪豹是如此、长江江豚和中华白海豚是如此、大熊猫亦是如此。

如果无法保存足够的健康栖息环境，长江江豚有可能会步白鱀豚的后尘./ 摄影刘洁芸

作为一个拥有着朴素情感的人类，我们没有理由不为这些著名濒危物种的现状而动容。

而当我们在保护这些人们眼中的明星物种时，其实，我们应该不仅关心着那些少数成功的人工繁育案例，我们更关心的是它们的野外放归，是它们重引入野外的种群的重新建立。

更应该关注它们真正的野生种群和它们在野外的栖息地，关注它们背后所蕴含是整片山林和高原、江河和海洋。

只有当它们的家园得以留存、巩固和发展，在这些旗舰物种的保护伞效应下，同一片生境的其他动物和植物也一同接受着保护，这才是保护生物学和生物多样性保护的核心。

大熊猫保护的关键在于保护野生大熊猫种群所依赖的栖息地 ©Chris Hails / WWF

但是，面对一个已经被人类在很大尺度改变了的地球而言，任何一处生态系统的保护都不简单。

许多自然生境已经消失殆尽，还有更多的生境被各种人类活动所阻隔，在道路、农田和城镇的夹击下，原本连通的物种栖息地相互隔离，形成一片片破碎化的孤岛，同一物种的种群相互分隔，最终走向局部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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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物种的种群急剧衰退，遗传多样性也随之降低，而当它们的数量降至无法再承载自身物种种群健康维持的基数时，最终留给它们的将是万劫不复的灭绝漩涡。

单纯的物种保护已经远远不够，我们需要了解的是这些已经下降至小种群的物种遗传变异的大小时空分布及其与环境条件的关系，才能采取有效措施挽救这些濒临灭绝的物种。

在过去几十年间，婆罗洲的热带雨林面积不断缩减，并日趋破碎化 /图片来源：treehugger.com

我们曾做过什么

人类从大自然中得到了呼吸的空气，饮用的水，吃的食物，却遗留了杀虫剂、除草剂、清洁剂、石油产品、重金属、工业废弃物以及无穷无尽的塑料。

这些污染物不断进入世间万物生存所依赖的土壤、水和大气中，使各个生态系统的自然生境不断持续恶化。

而对于物种本身，虽然自人类诞生之初，就成为我们赖以生存的各种资源的来源。但随着技术的不断发展和进步，竭泽而渔的过度开发屡见不鲜。

在中国南方被俗称为“禾花雀”的黄胸鹀，甚至在数年之内，被人类吃成了极度濒危状态 / 摄影 何鑫

野生动植物的贸易更是将整个地球的生物群落带入巨大的国际需求中，其中的合法贸易数字已经蔚为惊人，背后的非法贸易更是成为对于许多濒危物种的致命一击。

在这条商业链条中，减少和节约使用野生动植物资源所制成的产品，自觉抵制非法野生动植物制品，真正努力做到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正是我们每个普通人能够做到的最后一环。

只有在源头上遏制消费，才能从根源上减少非法野生动植物贸易 /图片来源：WWF

伴随着人类的贸易，本来只能依靠小种群长时间才能实现的物种扩散出现了新的方式。

在人类的帮助下，更多物种以更快、更广、更远的幅度称为新环境中的外来物种，而其中有为数众多成为了能够依靠竞争、捕食或者改变栖息地面貌而压制本土物种，实现繁盛的入侵物种。

美国流浪猫所造成的野生鸟类和哺乳类的死亡数

图片来源：Loss, S. R. 等, 2013.The impact of free-ranging domestic cats on wildlife of the United States.Nature Communication 4:1396.

有数据表明，目前全球有一半以上的动物灭绝完全或部分归结于入侵种的影响。

除了那些黑名单的著名入侵物种，不要忘记那些伴随着人类的驯化物种，例如流浪猫狗，同样也对自然界的原生物种的种群造成了难以估量的影响。

例如在美国每年有13至40亿只鸟类,以及63-223亿只哺乳类命丧流浪猫口。

上海南汇东滩的土著居民，城市流浪猫挤占了本土原生兽类黄鼬的生存空间 / 摄影 何鑫

第六次物种大灭绝

诚然，每一个物种有产生的那一天，就有灭绝的那一刻。

自多细胞生命产生之后，地球平均每隔六千万年至一亿五千万年就会出现一次大灭绝事件，这样的自然界大洗牌在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五次。

而当下，人类已经很明确地球上的生命正处于第六次大灭绝中。

造成这次灭绝的不是广泛的火山爆发、海陆板块的剧变，或是地外星体的撞击，而是我们这个单一物种——智人。

为了满足我们对于自然资源的需求，我们将众多野生动植物的种群消耗殆尽，并改变了更多生物赖以生存的水陆环境。

因遭受人类的大量捕杀，这种长相类似企鹅的大海雀于1844灭绝 / 摄影 何鑫

伴随着智人的演化和迁徙历史，在距今一万年前左右，欧洲、亚洲、大洋洲、北美洲、南美洲的大批自然景观已经被人类所驯养的家畜和农作物所占据，原始的森林和草场已经消失殆尽，曾经广布其中的大型动物已经悉数灭绝。

随着智人到达不同大陆和岛屿，大型动物便开始走向不归路 /图片来源：slideplayer.com

而自1600年至今的数百年间，又有约80种哺乳动物和130余种鸟类灭绝。

伴随着人口数量的激增，人类对自然的索取也在不断加剧。

来自世界自然物种保护联盟（IUCN）的数据表明，现存的物种中，有12%的鸟类处于受胁状态，而哺乳动物的受胁状态为27%，两栖动物更是高达36%。

在爬行动物中，23种鳄类中有12种处于受胁状态，龟鳖类中这样的比例甚至高达85%。

即使是在我们人类所属的家族中，整个灵长目里，有超过54%的物种处于灭绝的威胁中。

世界自然物种保护联盟对1500年至今的脊椎动物灭绝种类数所进行的统计 /图片来源：IUCN

许多人也许觉得这样的数字只是数字而已，并不影响什么。

但纵观整个地球的生命历史，一个物种的灭绝必然牵涉影响着与其相关的纷繁复杂的生物网络。如此众多的物种竞速灭绝，人类不可能独善其身。

而在更大尺度的环境中，过去的百余年里，因人类活动燃烧化石燃料所带来的温室气体激增，从而引发的全球变暖等气候变化，进而引起的冰川融化、水温升高、海平面上升等一系列问题更已是公认的事实。

有些人觉得这是危言耸听，不以为然，的确，如果换个思路，从地球历史的角度来看这样的升温，的确幅度有限。

然而，作为一个在地球上仅仅存在了以十万年为单位的物种，我们是否有能力在这样的变化中幸存呢？

世界上亟待保护的生物多样性热点地区 / 图片来源biodiversitya-z.org

环境保护？自救而已

正所谓保护环境就是保护我们自己，这句话其实道出了精髓。

虽然人类已经极大程度地改变了地球的面貌，并深刻影响了地球上几乎所有角落的生物多样性，但这颗表面脆弱、实则坚韧的壮阔星球其实并不在乎这样的改变。

数次影响深远的大灭绝事件对于地球生命演化历程的重塑说明着一切。

我们能够做的，只是努力挽救智人这一物种数十万年来所适应的地球环境、挽救人类社会所享受过的生物多样性所提供的发展资本、挽救我们下一代能够继续可持续发展的未来。

注：本文来自“WWF世界自然基金会”微信公众号。

本文为上海自然博物馆（上海科技馆分馆）原创，